吱呀作響的升降機緩慢地打開了門。我從升降機里踏出來,轉頭望向那一排只能容得下4個人的藍椅子。心臟“咯”一聲,激烈地掙紮起來,拼了命地想傳達那股強烈的不安。空蕩蕩的藍色椅子上,沒有我熟悉的身影。帶著一絲的懷疑,我走近那道門,門旁的守衛告訴我說,你去了。
我根本不認識你呢,鼻頭卻酸了起來。我立在門外,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了個清晰的畫面:是你那哭得站不起身來的雙親。
7天前,你因為車禍造成的嚴重傷勢而被送進了院。探訪時間一到,我和你父母一同推開那兩道門,湧進了深切治療部,各自站到了不同的病床前,不停地呼喚自己的親人。你的母親總是進去沒多久便又出來了。她說她不忍心看著你的樣子。
你傷得怎麼樣呢?我都是從你父親口中聽來的。推開門後,我總是直奔自己的目的地,無暇左右張望;踏出去前,也只遙遙望過你一兩眼。那天因為充當你父 母與醫生之間的翻譯,我才第一次湊得那麼近來觀察你。而你破損的臉部表皮,分泌汁液的傷口,腫脹未消的部位,包紮如木乃伊的手腳,讓我根本無法在腦海里把 你站立起來的模樣描摹出來。
望著你父親布滿水光的雙眼,我有些苦惱:你父母的華語不靈光,而我的福建話也見不得人。你怎麼就不坐起身來替我轉告他們呢?醫生連說了兩次的“很嚴重”,讓我的一顆心沉甸甸地壓了下來。這3個字,我沒辦法照實地告訴你的雙親。
後來在一個風光明媚的星期日,醫生對你父母說,叫親戚們都來看看你吧。你母親的淚水從此沒幹過。而在同一天,我們在深切治療部外守候了兩個星期後,裡頭的親人終於可以轉進普通病房了。轉頭望向你那群雙目含淚的家人,我原先的高興叫沉重給帶走了。
但你畢竟又撐下來了。
後來的兩天,我們都有上去找你父母說說話,談談天。我們都知道,寂寞會叫人胡思亂想。還以為,你再多躺幾天加護病房後,也可以轉進普通病房了呢。
那天下午我走上7樓,遠遠望去,還見你一班親戚守在門外。人多,我便沒去找你父母聊天。幾個小時後我從升降機踏出,踩在7樓的空間里,卻只見門外坐著一個孤單的守衛。而她告訴我說,你過世了。
我從7樓望向下方的解剖屋,好幾個比火柴枝還小的人影或坐或站在屋外。是你的親人吧。猶豫了好久,我決定不下去了。下去安慰你雙親?我怕我甚麼都還未說出口,便叫淚水出賣我的心情了。
你很努力地撐了7天呢!卻始終敵不過死神的召喚。
你走了,我很難過,儘管我不認識你。我對你的瞭解,僅建立在你床頭的個人資料與你父母對你的敘述上。但我怎麼就傷心得也差點落淚了呢?
我熟悉的陌生人哪,你走以後,記得記得,托個夢給你父母,說你走得很好,叫他們不必掛心了。活著的,總得好好地活下去。
(星洲日報/副刊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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